来美国读名校的她为什么被劝退？看学校心理学家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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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国内成绩优秀，形象出众，有特长的13岁女孩，就这些条件来说，我们自然而然认为给她更高的平台她可以生长的更好，谁也不会想到接到劝退通知的居然会是她……

那年秋季刚开学，一位家长打电话来咨询，是关于她监护的外甥女。“Han是我妹妹的大女儿，13岁，刚从北京来伍德赛学校读九年级。” 大姨很着急。“来之前我妹一直在夸她很优秀，学习成绩好，还画得一手好画。可是刚到机场接她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她一直板着脸，连个‘大姨’也不喊。开学前在我家住的两天一言不发，我女儿和她年龄相仿，她也不搭理，整天上网到凌晨以后。打电话问她妈妈才知道她在家已经近两年没怎么和父母说话了。在原来的学校和几个同学很要好，但极少和老师讲话。结果到了美国照旧对谁也不理。老师一周内就叫我一定找讲中文的心理辅导师看看，有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伍德赛学校是北加州的知名私立高中，环境幽雅，师资力量雄厚。他们小班教学，平均学生对老师的比例是9:1，远远超出任何公立高中(>25:1)，所以虽然学费昂贵 (寄宿生学费加食宿活动费一年超过六万一千美金)，还是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约50名国际生来学习。

因为我以前和伍德赛学校有接触，知道他们不但学习管理得好，生活上对寄宿生照顾得也很周到。那么Han的问题，除了英文上适应上，还有哪些呢？

第一次见到Han，高挑的身材，入时的短发，沉默的表情，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大很多。我夸她像17岁，她虽然当着大姨的面没有出声，但表情缓和了。等大姨离开，Han开始回答我的问题，声音自然，没有任何障碍。

她说她并没有反对出国读高中的决定，配合准备各种入学考试，是在同学们一片羡慕嫉妒的眼光中离开的，多少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但也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谈到交流问题，她说自己本身就不爱讲话，除非是和自己喜欢的朋友在一起。谈到学校，她说一切还好，宿舍里两人一间，舍友来自法国，很和善。只是吃的不习惯，虽然学校食堂每周一到两次也安排亚洲口味，但不地道，和国内的饮食天壤之别。谈到上课，如我所料，她承认虽然自己原来英文成绩还不错，但在这里只能听懂不到40%。读一段带来的科学课本，生词多，极不流畅，虽然内容有些以前学过。

看到Han并没有任何病理上的社交或交流障碍，我放心了。在美国公立学校见过许多从世界各地刚转学来的国际生，绝大多数都会在一到两年内达到流利的英文听说水平。我帮Han分析了这学期的六门课，另外提醒Han课堂上要多参与讨论，不懂就问，这些在美国学校都算成绩的一部分。

虽然那天礼貌性地给Han留了电话，但我并没计划之后会再见到她，因为已经告诉大姨她需要的是英文辅导老师，帮助她理解课文、修改作业等，并不需要价格翻倍的心理辅导老师。没想到一周后接到Han妈妈的电话，学校反映Han还是沉默寡言，提出如果没有改善就会推荐退学。妈妈请我帮忙帮到底，因为我是Han在美国唯一肯交流的成人。

没想到这一见就是两年，开始每周后来每月都要见Han一次，期间电话和E-mail不断，同时还与她妈妈每周沟通，并代表她的监护人去开家长会等。这两年间Han和妈妈的交流在不同方式的引导下有了天翻地覆的进步，从刚到时接妈妈电话一声不吭到六个月后母女可以讲电话长达两个小时，非常让人欣慰。

Han智力不差，在北京的一所重点中学成绩上游，据她说自己努力的时候可以在年级1200 多学生里考到前100名内，不努力时也不会滑到300名之外。另外，她从三岁开始学画，很有天赋，作品让她的美术老师自叹弗如。而且中文写作能力强，自己博客上措辞华丽幽婉，描写细腻入微，初看时我想像不出是出自13岁孩子之手。

可就是这个多方面有过人之处的学生，九年级结束前我就提醒她妈妈，Han应该在国内高中有更好的发展。十年级结束的时候她父母终于痛下决心让她转回北京。虽然伍德赛学校确实有很多吸引Han的地方，比如多样的选课制度，包括她擅长的美术和心仪但并不适合她的法语; 还有新奇的校园活动，一年两次的学生舞会等。可是尽管有老师一对一辅导，她九年级的成绩除美术以外都滞留在C和D之间，甚至有时有挂科的危险。十年级有进步，但历史、科学和写作三门主课都在C-左右。最主要的是哪怕学校提供再多的服务，包括华裔电脑老师周末带她出去散心，Han大部分时间也还是郁郁寡欢，用她的话说是“提不起精神学习。”

留学美国并非儿戏，每位学生和家长都会投入巨大的精力和财力来准备，能助她们成功是每位教育工作者的责任和心愿。我有什么依据在一年之内就断言Han不适合在美国高中求学呢？

Han告诉我，她学习的动力来自国内考试排名次的制度，因为想在同学中有面子，成绩不能太差。但美国的课业成绩完全属于个人隐私，老师把成绩输到学校的网页上，学生需要打入自己的学生证号码才能查看，根本没有排名次一说。家长会也是家长在规定的日期提前选择适合自己的时段，单独会见每科老师。这和我记忆中国内每个班所有家长同坐在一间教室内，老师主讲的会大相径庭。

美国教育强调学习是学生自己的责任。离开了父母的督促，又没有同伴的压力，留学生要有超出同龄人的责任感和主动性才能在美国学校胜出。

美国的课业要求孩子自己管理时间的能力强。初/高中的课程像大学一样，学期初发本课大纲，要求都列得很清楚。很多占总成绩比例很大的作业是几周甚至两三个月以后才交的，需要学生合理安排时间，循序渐进，才能水到渠成。

Han只习惯临时抱佛脚，常常忘记为几周后的作业做相应的准备。有一次她周五晚上打电话，说物理课下周一要交自己动手创作的实验品，还要写清楚假想、原理及成败的原因。查了记录才发现六周前就布置了。那个周六来我家好一通忙，她口头讨论时其实提出好几个复杂的设想都很出色，但因为时间紧都来不及尝试了，最后做了个简单的制冷杯。这几个小时内造的产品和其他同学六个星期的准备是没法比的，所以成绩差理所当然。

另外，美国初/高中的课绝大多数都不接受超过规定期限的作业，就算接受，成绩也会大打折扣。Han连她最强的美术课也得不到A，原因就是有几次不能按时交作品。

美国从幼稚园开始就强调孩子语言表达能力的培养，三岁到五岁要求轮流从家里拿自己心爱的玩具在同学面前分享。一年级要描述自己带来的物品的特点，让同学们来猜那是什么。二年级开始有更多锻炼的机会，比如要讲自己阅读的书的报告，或者科学课上小组汇报实验的结果和原因。初/高中开始有演讲队，每周训练，校际到洲际的赛事不断。很多课上也有类似模拟法庭的练习。

另外，美国教育不太注重考试，有的主课甚至没有大考，成绩完全来自课堂参与和团队论文式的作业，强调合作学习。这些学习方式最接近大多数工作岗位的要求，为成人世界做更好的准备。还有就是美国老师很看重学生的反馈，这样才知道哪些概念需要进一步讲解，哪些可以忽略，最怕学生不懂还不问问题。

可这些对Han太陌生。去学校开她的家长会，老师们普遍反应的是Han多项选择题还不错，但上课从不参与课堂讨论，下课也不去老师规定的课后辅导时间问问题，再就是不知道怎样和几位同学一起做小组的团队作业。她的英文阅读程度还可以一知半解地看课文，可口头表达能力缺乏锻炼，再加上天性较被动，造成课上从不发言。

交流能力不但严重影响到成绩，而且还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Han从小游泳就很好，但她明知学校有游泳队也不主动参加。等到我发现时已经错过了报名时间。我问她为什么，她还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学校不来主动问她。她没法理解如果她不说，没人会知道她是游泳健将。

Han说她在北京有好几个知心朋友，无话不谈，但在伍德赛学校两年中没有交到一个朋友。积极心理学研究发现，最能预测人幸福感的因素之一就是和周围人亲密的关系，缺乏人际交流也正是Han常常郁郁寡欢的原因。

在读伍德赛学校时连她在内只有两个来自中国的学生，另外那个女生学习刻苦，课后活动也多，深受同学和老师的尊敬和喜爱。因为高两级，她在Han刚到时曾被学校派去帮助Han尽快适应校园生活。可惜Han在与人交往时生性被动，常常的沉默拒人千里之外，简短的交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问Han为什么不向学姐多请教，她说没有共同话题，因为那个学生对国内的流行文化不像她这么感兴趣。几次讨论到这个问题Han都没法理解，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需要有开放的态度去学习新的文化才会尽快融入新环境。总是墨守自己习惯的东西，一下课就带着耳机听周杰伦，何必花钱来受罪呢？所以个性较封闭或太内向的孩子暂时不要考虑寄宿留学。

刚认识Han第二周她发来电子邮件，说电话坏了，因为和裤子一起放到洗衣机里洗了。虽然可惜那个昂贵的手机，但想想也确实难为她了。一个从小被父母和保姆全面照顾的孩子，在家饭来张口，从没收拾过自己的房间或做过任何家务，一下子被送到国外，事无巨细都要自己打理，怎么适应呢？ 

独力生活和自我管理的能力有基因的成分，但大多是可以培养的。学前期要在睡前把玩具放好；小学时要学会每天整理好书包，而且自己把脏衣服放在洗衣袋，洗好后可以帮助叠整齐，放在规定的衣柜抽屉里；中学开始可以准备简单的早/午餐等。高中不管课业有多么紧，课外活动有多重要，每天一定要留出孩子做家务和管理自己责任的时间，没有一门功课会像独立生活技能一样陪伴孩子一生。日积月累，良好的生活习惯可以让孩子受益终生。

Han并不代表中国所有的青少年。比她高两级的那位女生10年级才来伍德赛学校，凭自己的坚毅素质和刻苦努力，一年之内各门功课出类拔萃不说，还展示出色的领导和组织能力，主编年书，建立社团，三年后同时被多所名校录取。但Han在学习和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很有代表性。

那两年间和Han妈妈通电话时她多次发出感慨：自己被有些国内媒体的片面报道误导了。她和先生决定送女儿出国留学原意是为她将来的发展提供一个更高的平台。

Han出国前妈妈一直坚信美国高中课程简单，国内的中上游学生一定可以在这里出类拔萃。Han开学了妈妈才发现美国的某些课程内容不如国内的深，但侧重学生的理解和应用，强调交流合作，想得个A并不容易。

我在高中工作时也时常听到老师有类似反应。许多来自中国或印度的新移民孩子，虽然看原来的成绩单物理、化学等重课都学过，可上美国高中的快班并不轻松，因为这些课讲的浅但涉及的知识面广，很多以调课告终。

Han妈妈一直和我保持联系。令人欣慰的是回国后Han心情愉快，很快跟上国内高中的节奏。两年后接到她顺利考入国内顶尖美术学院的好消息，而且和父母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以Han当时的成绩，如果留在伍德赛学校，能否按时毕业都是未知数。

教育制度没有最好，只有最适合自己的。美国教育系统有它的优点，但想在这里成功，对远离家人的青少年在学习的主动性、学习技巧、表达交流、社交及生活自理自律能力上都有更高的要求。这些方面有优势的孩子一定会在美国学校如鱼得水，而出国不只是准备好标化的成绩，申请的材料就完事具备，留学成功≠成功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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